【杰佣】请选择我4
01
——他一直都很乖，从小时候就是，他其实也想去抱怨、去撒娇。也许……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。
绿色的光球变回了自己透明的人形身体，将手摆成一个搭在门把手上的姿势，握下，然后冲着什么都没抓到的手笑出了声。
——尽管他变成这幅样子之后，这扇门再也无法阻挡他，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蜷缩在墙角——像他从前醉酒时那样，他假装靠着后面的墙壁，假装自己还活着。红茶的茶渍将他浑身都弄湿了，窗外有风声在咆哮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觉得冷——说到底，灵魂也能感受到温度吗？
一整晚过得很快，黎明的金光从夜之口袋中迸出，绿纹终于打开了那扇门，彻夜未眠的幽灵正背对窗户，站在那一缕光芒中看他。
“先生，”他改了称呼，微笑地看着他，“早安，这么早就要走了吗，我会给您带路的。”
空气里的尘埃漂浮着，看起来像是彩虹的碎屑正在半空舞蹈。幽灵大着胆子飘过来，在站到绿纹身边时，他的手指虚虚蹭过绿纹的手背——绿纹看起来并未发现，于是匿踪绿越发开心起来。
他们一起走出了庄园，匿踪绿一路上都表现得兴致高昂，毕竟这可说得上是他第一次和绿纹一起出门，如果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寻找他的尸体的话，这一趟行程对匿踪绿而言，足以称得上浪漫。
“走过这个街角，那边有一家服装店，旁边是卖怀表的商店。”他笑着向绿纹介绍着，“里面的怀表很适合您，如果您喜欢，大可以在找时间去看一看。”
“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？”
“不，只是一两个月而已，但是那边的怀表很合适您，所以看过就记着了。”
他们此时正短暂地走过那两间店的门口，匿踪绿短暂地回头看了一眼服装店玻璃橱窗里摆着的一套白色衬衣——那衣服正好是合适他的尺码，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，在过去他还会做梦的时候，他也曾梦到过自己穿上那身衣服站在绿纹先生的面前，对方夸奖他一两句，他有些羞涩地抿唇笑了起来，可当他睁眼时，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又渗出了绷带，将深色的床单弄脏了。
他收回眼神，继续和绿纹介绍，“墓地在城市最边缘的地方，离这里不远。我们如果走得快，大概傍晚的时候就能回去。”
绿纹应了一声，没继续搭话，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，匿踪绿已经看见了自己在墓地旁边买下的小屋，他抿了抿唇，也跟着沉默了下来。
02
这片墓地在林中，很少有人管辖，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几乎要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坟墓，我的坟墓很好找——在那一只天使形状墓碑的旁边，相隔不远，我知道那里埋葬的是一个早早逝去的小女孩儿，她的坟墓上每周都有新鲜的花束，野蜂和蝴蝶会不时萦绕在那周围。穿过那墓碑，往后走，被郁郁葱葱的枝丫遮掩着的、没人愿意去的地方，就是我为自己选好的坟墓。
我本来已经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，但我先一步看过去的时候，还是无法接受。
我的尸体腐烂了，因为没有人帮我掩埋的缘故，坟墓依旧是一块儿四四方方的长方形，底下躺着我的尸体，裸露的皮肤青紫肿胀，躯体像是被什么小型食肉动物啃食过，肌肉连接骨头的地方残缺不全，像是稍一用力就彻底断掉。尸体旁边飞舞着苍蝇，白色的蛆从我敞开的伤口中爬出——多么骇人的景象，靠近了，那东西会发出死人特有的恶臭味儿，我有些庆幸现在外面的气温尚且还不算温暖，不至于让那躯干的味道弥漫四溢，打扰到别人。
我有些绝望地回头，徒劳地想要捂住绿纹先生的眼睛，但我伸出去的手却径直穿过了他，他没有理会我，径直往前走，“不！别看！”我哀求道，“求你了，别看他，很恶心，别看。”
不过好像已经太晚了，他站在我墓穴上方，一动不动地往下打量——那些虫子还在旁边飞舞着，这里真的很不适合他，我后悔了，早知道若是有一天，我的尸体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他看到，我一定会穿上那件衬衣，然后雇人将自己好好装在棺椁里，里面摆满气味浓烈的鲜花，上面再摆放一个好看的雕像——起码要打理得像旁边那座坟墓一样。“想要给自己喜欢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”，从前我总是努力把自己至少打理得体再出现在绿纹先生的眼前，甚至连剖开肚子止疼时的狼狈模样都关着门，未曾被他看到，可今天，一切都毁了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我语无论次的说，“让您看到了这么恶心的场景。”
“您不用碰我的，对了，去旁边的房子，里面有废弃的袋子，您把我装进去带回庄园就行了。”
绿纹听到身后的声响，他扭头看去，发现匿踪绿正安静地看着他，眼瞳里一片死寂。
绿纹皱了皱眉头，他刚往匿踪绿的方向走了两步，就看到对方的脊背陡然弯曲下来，用右手摁住了自己的喉咙，双眼紧闭，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硬生生直接将自己掐死——匿踪绿崩溃了，这具腐烂的尸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走了，匿踪绿。”绿纹说，“别给我添麻烦。”
不可思议地，正在摁住自己咽喉的匿踪绿停了下来，他像一个听从指令的木偶那样，平静了下来。
房子的钥匙就压在门口碎裂的陶土花盆底下，这地方偏僻，过了这么久也未曾有人踏足过这里，所以匿踪绿房间里的一切依旧保存的完好——空掉的针筒和香水瓶子被摆在桌上，被血染湿的衣服已经发硬，一件件堆在墙角。
绿纹随意翻了翻，从橱柜里找出来一个不算大的旅行箱——之前匿踪绿拎着这个箱子离开庄园，如今，他的尸体要装进去，然后被带回庄园。
绿纹收敛他尸体的时候，匿踪绿在一旁盯着地上肆意生长的小花看，那白色的花朵是离他坟墓最近的、刨去虫子和野草之外，最美丽的东西，他盯着它，呆滞地伸手想要摘下那朵花放到自己的坟墓前，但他却做不到。
他嘴唇嗫嚅了几下，最终还是没叫绿纹来帮忙。这时候绿纹已经收敛好了他的尸体，那破破烂烂的尸体蜷缩着躺在箱子里，看起来只有那么一小点儿。
返回的路上，匿踪绿没有像来时那样，寸步不离地黏在绿纹身边，相反，他一直垂着头，离得很远，他不敢去看绿纹的表情，因为他害怕看到绿纹对他手里拎着的尸体露出嫌恶的表情。
03
隐藏在浓雾里的庄园像是一眨眼就到，在找到庄园主的时候，匿踪绿忍不住松了口气。
“你们的速度很快。”庄园主先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匿踪绿，然后他转头对绿纹说，“放在那边的台子上就行了，无关人士请先出去，复活仪式只需要灵魂和尸体在。”
绿纹冲着匿踪绿淡然额首，“我在房间外面等你。”
“请等一下。”匿踪绿叫住了他，“在此之前，请让我抱抱您吧。”
没等绿纹同意，那透明的灵魂就凑到他身边，张开双手，短促地假装拥抱了一下他，然后在庄园主的催促下，绿纹走出了房间。
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缝中，匿踪绿转过身，平静地对庄园主说，“开始吧。”
复活的时候很疼，灵魂像是在被拉扯，身体上无数的伤口、破碎的内脏，像是被锋利的钢针，穿进皮肤，用线直接缝合上，若是真的有线，那线一定又在针口附近拉开了新的伤口，匿踪绿疼得连呼救都做不到，他的喉咙里只能扯出破碎不堪的泣音，不知不觉间，好像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涌出，划过了他的脸颊。
“红色的眼睛很适合你。”酷刑结束，他终于能够重新拿回这具身体的掌控权，匿踪绿试着动了动手指，坐了起来。
他身下的手术台是一面坚硬的钢板，在他低头的时候，有两滴红色的液体滴落在了上面，他顺着液体流下的方向，麻木地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，发现手指染上了鲜红的血。
他没有那双蓝色的瞳孔了，不知是不是复活时的疼痛过于剧烈撕裂了他的眼角——从他眼睛里流出的居然是鲜红的血液。
“真难看。”匿踪绿盯着反光的钢板，将那些液体从自己猩红的眼瞳旁边擦去了。
“把项链给我吧。”匿踪绿继续道，“我的积分还有剩余，不够的我后来会补给你。”
“你大可不必遵守约定。”
“外面已经没人在等你了。”
手术台在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咣当声，匿踪绿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间的门，意料之中又绝望地，发现原本说要等他出来的绿纹不见踪影。
“他明明说过会等我的……”
“这是你复活的代价，匿踪绿。”庄园主说，“现在没人会记得你了，如非必要，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注意到你。”
这位佣兵痛苦地闭上了眼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。
“把项链给我吧。”他说，“这是我们约定过的，我还记得，这次我不会食言了。”
他情绪迸发的很快，也平静的很快。起先是满腔怨怒委屈，在发现自己无法找任何人诉说的时候，他也就冷静了下来，将这一切痛苦都咽回了肚子里，他刚刚复活，腿还酸疼着，一直站不直，于是他就用肩膀蹭着墙壁，一个人孤零零地挪回了自己积满灰尘的房间。后背又开始疼痛，然后是宛如火烧一般地麻痒——项链正在忠实地发挥它的作用，匿踪绿再也支撑不住，满头冷汗地倒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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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旧下周五更新，好颓，瓶颈期了，什么都做不好……偶尔撒个娇抱怨一下应该没关系的……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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